想不到姜文這麼瘋

由 人聞掘客 發佈於 熱點

'25-07-20

shān條兒 jiě 論:


咱姜文太放肆了。

咱姜文太放肆了。

太好了,咱姜文太放肆了。


你行!你上!
You are the Best


開分了,6.7。

是姜文所有作品首周開分最低的一部。

瞅瞅評論區——


你們看的,真是一部電影嗎?


有人罵“爹味”沖天,拍的不是郎朗,是超級大爸;有人喊“飛”得離譜,姜文夢到哪拍到哪。


但也有人誇,這就是最純正的姜文味;當然,也絕對少不了姜學 索隱派:這哪是郎朗,這就是共和國的成長史......

亂?

亂就對了。

姜文電影的評論區,永遠比電影本身熱鬧。


可Sir看到的,還是那個放肆的姜文:他壓根兒沒想伺候所有人,甚至只想取悅自己。


這正是你不用跟風捧他臭腳的理由。


不管你喜不喜歡,但有一點,姜文絕不會讓中國電影無聊。



01

故事講的是郎朗父親郎國任,發現了兒子傑出的鋼琴天賦,進而賭上了全家人的人生(包括兒子的童年 ,孤注一擲地讓兒子成爲頂尖鋼琴家的故事。

任何人的第一反應:

這故事, 太不姜文

它離現實太近。

一個離我們很近的90年代,一段耳熟能詳的名人傳記,一些我們能輕易預設到的故事表達:

正着聊,拍喫苦拍成名,拍成功學?

老了。

反着聊, 審視父子 反思教育,拍覺醒片?

俗了。

而且無論正反都是“人間”的事。


可姜文的電影,向來在夢裏、在天上,至少在只高於俗世一層的“房頂上


△ 《陽光燦爛的日子》《太陽照常升起》《邪不壓正》

拍郎朗?

那段比鋼琴還沉的童年,那麼確鑿又家喻戶曉的故事,怎麼可能飛上房頂?


可姜文就不講道理地飛了。

電影開場,他就左腳踩右腳,嬉皮笑臉地離開了地面。



開場即是宣告。

《你行!你上!》和郎朗傳記《千里之行》有着相似的結構,都把父子之間最大的衝突放在了開頭:情緒崩潰的朗朗父親,逼不好好練琴的孩子去死。

傳記裏是這樣寫的——

“喫了這些藥片!”他邊說,邊遞給我一個藥瓶——我後來才知道瓶裏裝的是藥性很強的抗生素。“現在就把裏面三十片藥片全都吞下。吞下去,你就會死,一切都會結束。”

......他尖叫道:“如果你不吞藥片,那就跳樓!現在就跳下去!跳下去死!”

......父親喊道:“你要是不跳樓,那就吞藥片!把每一片都吞下去!”


誰看誰窒息吧?


可惜姜文覺得所謂“壓迫 是小事一樁,這裏面有更拿人的東西——


是荒誕。


父子關係的錯位


爹沒個爹樣,娃也是。


而誕生這種錯位的,是一種令人敬佩的甚至令人陶醉的執念與瘋狂。


於是,他把衝突搬上他愛的屋頂,悲劇扭頭變喜劇。


郎朗、郎國任不再是父子,而是一對靈魂伴侶。


是的。


世界上有一種父親,在他的精神層面上,與自己鑲嵌得最緊密的不是妻子,而是兒子。


(還不能是女兒。)


於是你看到了這種“我和我的兒子,一刻也不能分割”的關係。


“你都讓老師開除了!”


“他開除的是我嗎?開除的是你!”


在一片五彩斑斕如夢如幻的積水中,朗朗父親爲救兒子一記滑鏟,把兒子進一步踹到了天上。


這是一聲宣告:


接下來的一切,都將凌駕於生活之上。


接着“你行!你上!”的標題出現,瘋狂啓程。



姜文電影總繞不開一個主題:背離時代的人,在動盪時代中的命運抉擇。


《你行!你上!》的動盪時代,很明顯,是90年代。


一幫被解散的民樂團職工,擠在破舊澡堂裏,你一嘴我一舌,議論郎國任兒子的鋼琴天賦。突然,澡堂停電,黑暗中,瓷磚縫裏一塊硬物閃閃發光。


像金子,可沒人敢打包票。


但哪怕是塊石英,它也得狠狠發光——因爲這幫人太需要這道光了。



好在,孩子真是金子。


好在,他爸也是瘋子


《一步之遙》裏,馬走日都要考慮考慮“to be or not to be,這麼着還是那麼着?”;而《你行你上》父子倆成爲“天下第一”的信念,從幾乎從頭到尾都沒有被動搖過。


郎國任的背離時代之處就在於:


在那個怎麼着都行、路越換越寬的時代裏,他是個一條窄路走到底的狠人。


電影裏有一段取材自現實的經歷:郎國任年輕時考音樂學院,超25歲禁報,老師讓他填24歲。他卻在年齡欄加了個括號:“真實年齡25”。


有點直,有點憨。


但之所以敢將一切都押注在孩子的前程上,還需要一樣別人沒有的東西,信念。



電影把它具象化了。


在舉家搬往北京的路上,最搶眼的,是一座有點怪異的,紅得 油光鋥亮的 主席像。


主席右臂向前指向斜上方,前方是這對父子要走的路,而天上是他們要去的地方。

這一座像,就能把《你行!你上!》的風格、故事、思想,甚至包括姜文本人創作態度概括,捏在一起就七個字:

“欲與天公試比高”。

浪不浪漫?

你要是能接受,就必須也要接受:

現實個體裝不下這份宏大。


驕傲的它,與我們的現實生活沒有一毛錢的關係。哪怕你硬着頭皮解讀隱喻說它跟“我們 ”有關,也一定與“我 ”無關

《你行!你上!》不是成功學,更不是勵志故事。

因爲成功學,想要做到暢銷,絕不是讓少數成功者來學的,本質上還是兜售給與成功相去甚遠的普羅大衆。

正如化妝品試圖催眠每個人都可以變美。

而姜文要說的,就相當於那種“上輩子拯救過銀河系”的天生麗質。

這種人纔不需要學習他人的成功。

他們只要一個勁地做自己,就能頂破世界的天花板。

它沒有任何可複製性。

像羅曼·羅蘭寫《名人傳》,茨威格寫《人類羣星閃耀時》,目的也不是爲了教育你,而是爲了留住“他們”。

姜文想幹的,就是要譜寫一段關於“郎朗”的 浪漫英雄史詩。

如果真有人批判《你行!你上!》展現了錯誤的教育觀,那跟在“ 阿喀琉斯 ”的故事裏討論教育問題一樣好笑。

因爲你終究會從姜文魔幻的鏡頭語言中品出它不沾世俗的驕傲:

你可以陶醉欣賞,更可以說爽。

但任何人,都沒有任何理由,也沒有任何可能模仿。

千萬別自作多情。

別忘了。

《讓子彈飛》最絕的是什麼?

是他明明把我們全部都拍成了鵝城的鵝,卻只讓你覺得:跟着張麻子端槍上山的纔會是“我


02

解釋完它是什麼,就該聊聊它好不好了。

總的來說:

那個放肆的姜文,這次 格外放肆

別說跟市場上的其他類型商業片比,就哪怕在姜文自己的作品序列中,《你行!你上!》都像是最任性胡來的一次。

好也在此,壞也在此。

總結下來是三點:

1、節奏。

2、荒誕。

3、表達。

先是,對普通觀衆的最大的挑戰, 節奏

嚴格地說,它沒節奏......

這是一場144分鐘的勻加速直線運動。

從騎着三輪摩托的東北、到坐着火車來到的北京,再到後面坐着飛機一飛沖天地來到美國, 你只能跟着姜文越發魔幻的步調,一步一步迎向高潮和更高潮。

夢想誕生、 披荊斬棘、 封神加冕。

像是從童話,到傳說,再到神話。


像《讓子彈飛》中麻子六子慢下步調聊穆扎的走心片段?

沒那個空。

你只能裹挾在“一切爲了第一”的,狂飆突進的敘事洪流中,毫無停頓,只能任由姜文的狂想帶着你飛向更離奇的彼岸。



接着,是 荒誕

在姜文電影中,他總會想方設法地破壞更真實的沉浸感,給激昂又荒誕 的儀式感讓步。

打個以前的比方——

《邪不壓正》裏面一段毫不重要的過場戲:醫生護士從解 室撤離。

好好走不行,要跑起來。

跑起來不夠,甚至要飛。

一個練家子裝扮的清潔工,心無旁騖地成爲了他們的阻礙,好像一中一西幽幽地碰了一下。


這種“別有用心的熱鬧 ”總會製造有 強烈虛擬性的間離效果

啥是間離?

就是把你從“故事講什麼”裏拽出來,逼着你思考“姜文這樣整,是想幹啥啊”。

這種“熱鬧 充斥在《你行!你上!》本就打了雞血的故事裏,讓不停歇的節奏又充滿了密度。

簡單舉倆例子。

德國大賽,主持人先宣佈郎朗即獲得了第一名,他上臺領獎,開心地飛到了天上。

呃,物理上的飛到了天上。

還沒完。

接下來繼續宣佈,他又拿下了特別榮譽獎。

另一個郎朗也飛到了天上,“二人 ”空中擊掌......


包括最後,登上最大舞臺,郎朗一個跟頭翻到了琴座上。

不講道理......

但講態度。

這個跟頭,是郎朗 當初 從賣西瓜的河南二叔(雷佳音 飾)那學來的,這是登上最高臺的前一秒,強調着自己是從哪來的。


說到這,要打個岔:

《你行!你上!》真如姜學家所說,講的是“共和國成長史”嗎?

Sir不太贊同。

或者說話裏有話、議時懷史,不是一種刻意的表達,就是那代人長期經過革命語言的耳濡目染,醃漬入味的口頭禪。

想丟已經丟不掉了。


Sir眼中,姜文只不過是愛在電影裏,自覺或不自覺地安放這些荒誕的、充滿儀式感的符號。

他沒想那麼多,或者說, 他沒意識到自己想了那麼多

到底醋還是餃子?

是僞命題。

其實不過是兩束光源,打到姜文最熱衷的符號上,分別投下了詩意和歷史的影子。

而這一次,姜文玩高興了,影子格外眼花繚亂。

如果你喫薑文這套, 《你行!你上!》無疑是一場刺激激昂的狂想曲,眼花繚亂本身即是表達。

好玩,精彩。

但你不喫,這一套天馬行空,就只會讓你覺得“丫到底想幹嘛”。

困惑,疲勞。

但無論你愛不愛,姜文都不會上趕着服務你,他只顧自己玩得開心,這是他堅信的電影存在的意義。

於是,《你行!你上!》也成爲了當下市場中最電影的電影。


03

最後,跟你聊聊他的表達——

這個故事,現代的人真的愛聽嗎?

虎式高壓的搞教育?

“爹 ”!

歇斯底里的要 成功?

“卷”!

甚至,給成功人士立傳。

“臭精英”!

過時嗎?

真過時了。

如果近幾年周圍環境的變化,教會了我們一個道理,那便是:

一切終會結束。

如果成功真的存在軌道,那對大多數人而言也斷掉了,於是人們避諱提及“向上”。

接着把目光投向“人生的曠野”。

從“我還能是誰”變成了“我 是我”。

於是在這個檔期裏,另外兩部作品截然相反——

一部是替東亞女兒喊疼並反擊的《花漾少女殺人事件》。

一部是替天下牛馬喊冤正名的《長安的荔枝》。


但《你行!你上!》偏偏借郎朗的事蹟,撘出一條直上雲端的軌道,一路向上。

這裏面的爹其實更極端,更壓抑。

也許很多觀衆已經窒息了,但對姜文來說,他不太關心這種普遍的社會大衆情緒。

他直接超越親子關係的創傷,這種“凡人的多愁善感”。

去觸摸天上的月亮。

在世界的頂點去藐視人間的痛苦。

Sir記得有句臺詞:

“即使一切終會結束,早點開始的話,那就是長啊!”

好簡單的道理。

好簡單的生命力。

《你行!你上!》沒有在勸你要在此刻必須努力向上,但它結結實實地提醒了Sir,也不要丟失“向上的想象力”。


有人說,根本就沒拍郎朗,拍的全是他爹。

當然。

甚至連他爹也沒拍,“郎國任”也不過是個符號。

借用一句豆瓣短評——

有人說“爹味”
我卻想說去哪裏找這樣的父親


什麼是“爹味

靠嘴。

是一個最無能的人,企圖用最大的道理捆住你。

△ 《陽光普照》

“郎國任”呢?

一直在做。

對孩子的天賦纔能有着無限的信任,靠偷靠搶也要給這天賦鋪出條路來,寸步不離貼身守護直到對方推開了自己......

或許事蹟相同,但現實中的郎父斷不能像電影中的“郎國任”這般毫不動搖,激情燃燒。

只因郎國任,本身即是股“廣闊天地大有作爲”的豪情,來自那個明明離我們很近但感覺上十分遙遠的年代。

一種“向上想象力”的化身。

電影的尾聲,是最魔改的一段,但也是最貼近當下的一段。

因爲面試受挫,郎朗 焦慮、失望、一蹶不振,面對郎國任那張“一切總有辦法”的臉,再也沒有任何耐心。

於是父子間發生了第二次衝突(和開場的第一次剛好反過來)


父子分道揚鑣。

直到尾聲。

音樂會現場,孩子最需要信念時,郎國任又從天而降。

彼時彼刻。

或許正如《你行!你上!》之於此時此刻。


有意跟時代“唱反調”?

Sir只看到,這個放肆的老頭兒,把自己想說的事,把自己想拍的夢, 把自己對於當代生活的感受和對歷史的深蘊, 大大方方地端了出來。

這裏面。

有讓你困惑的,有讓你着迷的。


總有讓你懷念的。


慣着他?行,但不必部部都捧上天。


批評他?也行,但別扣帽子搞倒搞臭。


這是爲了電影。


也不只是爲了電影。


Sir一直覺得王朔的那段話特別在道理——

“一般談到他,不管大家對他某部電影的看法如何,他的電影票房、獲獎或成績怎樣,有一個評價是普遍有共識的:中國需要有這樣一個人。


本文圖片來自網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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