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(本文爲今日頭條「頭條深一度」2025高考季特別策劃系列稿件,請勿轉載)
AI時代,如果AI替代了一些基礎崗位,死記硬背的知識考覈是否還有必要?
潘亂:最近這幾年,AI火爆全球,甚至有些人說它可能會去取代非常多的工作跟崗位。那麼我不知道黃燈老師在 AI 時代,如果 AI 能夠去替代那些基礎的崗位,那麼那些死記硬背的知識考覈它是否還有必要呢?
黃燈:我覺得對知識點的理解,在整個學習過程中間,其實有時候我們背知識點也不見得就是爲了記住那個東西,而是要訓練自己,比如說訓練自己的記憶方法,訓練自己的邏輯性,訓練自己的條理,訓練自己抓住重點的能力,而不單純是爲了記住那個東西,就像現在有了打字,那你要不要學會寫字呢?依然還是要學會寫字的,孩子在握筆的那一刻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。不能說因爲你會打字就不寫字了。所以我覺得記住一些知識點其實是有必要的。但是不能爲了記住而記住,爲了做題而刷題。這個就不太好了。我覺得是因爲教育它本身是個特別複雜的過程,有很多環節是一定要把握好度的。最怕的就是說用一個統一的標準,又不根據孩子的實際情況來非常生硬地運用那些標準,這就會造成很多很多的後果。
潘亂:像我們作爲年輕的朋友,自己其實應該更積極地去擁抱AI。死記硬背可能的確不再合適這個時代的教育,但是我們也需要一些基礎的知識儲備跟信息素養,才能夠更好地理解、處理這些信息和應對這個時代。我之前老舉一個例子,蘇軾有一首詩叫《題西林壁》:橫看成嶺側成峯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同樣一座山,它能夠有七個不同的觀察維度,我們自己應該要努力讓自己可以有很多的不同,去擁有去建構觀察的路徑的這種能力。如果你不做一些基礎的知識積累,你並不能夠想到,可能這一座山還有這麼多不同的切面可以去看。
黃燈:是的,但是人在很多的時候他是看不到那麼多層面的,比如說他固執,他封閉,然後他不願意跟人交流。很多時候,他就把自己禁錮起來了,他就總覺得他看到的那一面就是全部。
同理心和共贏思維
黃燈:爲什麼換位思考是如此的重要呢?因爲你換位思考以後,會發現你理解一個事情,它的面向是完全不一樣的。你站在一個銷售者和一個消費者的角度,對同一個事件的理解和解釋有可能是不一樣的。
潘亂:所以同理心顯得尤爲珍貴,大家如果能夠經常地去做換位思考。我記得20年前有個詞很火,叫“站在月球看地球”,你用一個不同的視野來看待,或者說大家可以試着做一下角色扮演,做一下cosplay,就是把你自己抽離出來。譬如說今天有另外一個你在上方在注視着你,然後大家想一想,如果我在扮演我,我應該如何去做得更好?
黃燈:是這樣,我是覺得同理心爲什麼重要?不單單是說人的那種最爲寶貴的悲憫之心,其實更爲重要的是說同理心可以有助於我們看到更豐富的世界的。人與人之間,你必須首先是互相看見,纔有互相理解的可能,互相理解了以後纔會慢慢地形成共識。如果一個社會沒有共識,它是撕裂狀態的話,那就是不斷地損耗,最後所有人都會失去很多東西。我覺得一個良性的社會,它一定是互相滋養的,互相給予別人平臺,讓別人站在自己的身上,也可以給他們提供一些發展的機會,而不是說我總是去拆別人的臺。所以我覺得這個其實非常重要,就是一定要有那種共贏的思維,而不是說零和博弈。我覺得這在現實中是蠻重要的,跟人相處包括做事情,包括教育的生態,我覺得現在就是隻有競爭思維,其實是很可怕的。
潘亂:非常同意。感覺就是人人爲我,我爲人人。這樣其實大家才能夠避免掉“人爲刀俎,我爲魚肉”。如果是在這套遊戲邏輯下面,其實所有人都是受害者。
填報志願的關鍵考量:城市or院校or專業?
潘亂:馬上高考季,大家會面臨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,就是填報志願。剛纔黃燈老師說一個人的視野可能是有限的。這種有限可能會受到他的家庭和社會資源缺失等各方面的影響,也可能跟他個人的知識素養都有關係,那這些都是如何去影響他們的決策呢?或者說當一個學生在填報志願的時候,比如說他報什麼學校、什麼專業、什麼城市,都有哪些關鍵的考量要素,或者說他應該怎麼去做排序?它們的重要性是如何呢?
黃燈:這個話題應該張雪峯是最專業的,他研究了很多。但是我根據我跟學生的交往、交流、觀察,我就提供一些建議。我會覺得一個城市很重要,我還是建議學生如果有機會,一定要到大城市去讀書,越大越好。整個社會的構成越豐富,經濟發展越好的城市,其實是會影響我們對整個社會的感知的,我覺得這個是蠻重要的。

如果在專業選擇上的話,首先你有自己明確喜歡的東西,一定要堅持,不要被自己的父母所左右。你知道你從小到大就愛那個東西,那你一定要堅持。因爲我後來觀察一些人,最後在父母的建議、老師的建議下,你選擇了你不喜歡的東西,你終究還是有遺憾的,你是心不甘情不願的,你學習起來是要打折扣的。但是如果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表面上看起來可能會要難一點。比如說我舉個例子,我是中文專業的,學中文專業在現在很多人看來是沒有出路的。然後我教的學生裏面有一些是轉專業轉過來的。但是有一些學生他就是喜歡這個,甚至有一些男學生他就喜歡這個,他就堅持下來了。
儘管在找工作的那個階段,他看起來沒有計科系的好,沒有計算機專業的好,沒有會計的好。但是你再拉長時間,五年、八年、十年,因爲喜歡他,最後還是做出了他應該有的成績。反而是那些因爲家裏的引導,比如說選擇法律的,選擇計算機的,最後他實在堅持不下去了,他最後又改行了的。
我覺得堅持自己的興趣愛好還是蠻重要的。當然也有一些人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,這個時候怎麼辦呢?我覺得你就要觀察這個社會的需求。當我們不知道自己愛什麼的時候,我們就要順勢而爲。如果你不順勢而爲,胡亂地選專業,可能就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時間上的損失。這個就要去分析,要去研究,還是要去下一些功夫的做,跟人多交流。
潘亂:我非常贊同黃燈老師把城市排在第一位。因爲我回望自己的人生髮展經歷,我覺得我這輩子做的最重要的一個決策,就是畢業之後來了北京,纔會有更多的可能性發生。當時我們做的是移動互聯網方向的創業,融了一些錢,然後去全國各個地方招聘。我記得那是2017年底了。我在濟南,在西安,跟我在北京、上海做招聘的時候,因爲當時招的都是在當地非常好的學校的學生,他們對於這個時代變化的響應跟捕捉,那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。他在濟南,他在西安的時候,可能很多人的實習的經歷都是在地方的電視臺、影視這些東西,很多人是在麥當勞之類的。

我在北京招聘的時候,會發現很多人的實習經歷是在知乎實習,在百度實習。這個實習也非常影響這個學生對於這個時代的觀察,影響他們的視野。還是要看那些更好的企業,或者說一個在高速變化的行當裏面,能不能更快地在裏面去做一些嘗試,能夠去捕捉。
回到志願本身這個事情,我覺得學生跟家長都可以熟練地使用AI去做一下預演。你想想,志願填報這個場景,它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搜索決策加服務的場景,其實是AI非常非常擅長的領域。大家甚至可以提前去想一想,做一些提前的志願填報,因爲那些學校它是怎麼樣的?專業前景如何?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問到張雪峯,但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拿到一個AI軟件,比如豆包,讓它爲你去對這個時代去做一下預演。
黃燈:這個還是挺有用的,就是說你在信息的收集,你要做一些基礎工作的時候,我覺得AI確實可以最便捷地給我們提供一些基礎的東西。
潘亂:不管是院校優先、專業優先、城市優先,其實 AI 是可以抹平這個信息鴻溝的。大家要有意識地、熟練地去使用它。
學歷通脹,二本學生的生存空間是擴大了還是縮小了?
潘亂:我們再來聊一個生存空間的問題。今天很多學生面臨的困境是學歷通脹,就業內卷。我好奇在黃燈老師你的觀察下面,今天95後、00後這些普通院校的學生,跟80後、90後比,他有什麼不一樣?因爲在我零幾年的時候,其實考上了一個二本院校,就等於上大學了,在我們那個村裏算一個很不錯的一個事情。我不知道,在今天學歷通脹這種情況下,二本學生的生存空間是擴大了還是縮小了?
黃燈:按道理來說,要分爲兩個維度,一個是從整體來看,一個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看。現在很多人覺得學歷確實是通脹了,學歷貶值了,但另外一方面我們要看到的事實是什麼呢?其實一個孩子要考上大學的難度並沒有比以前小,真的是哪怕你考上一個二本院校,我的很多學生都來自縣中的重點高中,還要在全校全班排到前幾名,纔有機會考上一個二本院校,這中間的難度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的。我以前也以爲他們就很容易就考上來。

事實上不是這樣,這也是對我觸動最大的地方,總覺得他們付出那麼多,結果出路又是那個樣子,這中間的反差太大了。而且整體說來的話,我覺得這些孩子在社會上的就業的機會,是比以前要少的,但也不排除某些比較有特色的,或者比較有想法、比較早熟的學生,也能夠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。
比如說我在廣州、深圳,我觀察到很多學生會自己創業。其實在七八年以前,我的好多學生創業的成功幾率還是蠻大的,但是近兩年有些學生創業,至少我就聽到了兩個失敗的案例。他們本身也特別優秀,可能還是跟大的經濟環境有關係。現實情況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,我覺得這個是我們要承認的,沒必要去迴避他。
潘亂:我的感受也是一樣的。我是一個蘇北的考生,來自縣中。我記得我讀的是一個文科的班級。當時我們班其實考得還行了。但好像只有一個人考過了一本線,能夠考上二本的也只有不到十個人。對於所謂的“山河四省”,就是高考大省,哪怕是考上一個二本,對很多學生都是一個非常難的事情。甚至更早,我姐姐就一直在對於小孩的中考分流特別地擔憂,因爲在江蘇會有中考的分流,譬如說小朋友能不能夠上高中。

今天雖然說學歷通脹,但是學生的競爭,家長的焦慮好像並沒有少,但同時這個社會上像一些傳統的坐辦公室的工作,然後大城市裏十年前的那種的創業的機會跟空間,好像也在被壓縮。這個時候,二本學生他在這種學歷跟資源的一個雙重弱勢下面,其實面臨了一個更嚴苛的篩選。
黃燈:他們的處境確實是比較尷尬,也比較微妙的。造成這種原因並不是他們本身有什麼重大的變化,現在的二本院校的孩子和10年前的二本院校比,不是說他們的專業學的越來越差了,基礎越來越差了,或者是學校的在教學方面有了重大的調整,主要就是外部環境改變太大了。
潘亂:我也感覺是。我感覺只有在一個大時代裏面,它才能夠讓更多人有機會。
新興產業帶來的機會
潘亂:一方面我們看到大城市裏面那些傳統的就業崗位,它的空間在被壓縮,但剛纔黃燈老師提到,能你去二三線或新一線,去結合他的生活成本,以及地方對應的那個新興產業,比如製造業,智能製造,對吧?譬如說新能源汽車,義烏或杭州的直播電商,以及更多的新興產業,是可以去吸納非常多年輕人的。
比如合肥、常州,不管你是加入蔚來,還是加入理想,都可以在當地過一個非常不錯的工作和生活。我們今年會提科技創新,在提科技,在提AI。比如杭州的“六小龍”,當然杭州已經發展了好多年,但其實還有一些新興城市,比如蘇州的製造業也是非常強的。還是要更多地去觀測一下時代變化的趨勢,然後去找到不同城市,找到它們的優勢產業,看能否跟自己的所長去做結合。
黃燈:對,我前兩個星期去了洛陽一趟。洛陽有一個職業技術學院,他們有文物修復這個專業,當時對我的震動還挺大。因爲在我的眼中,文物修復應該算是一個特別高端,需要很多專業技能。但事實上,我發現在他們學校就可以辦好這個專業。文物修復在國內我覺得需求還是蠻大的,很多地方都需要這種專門的人才,但是人才的供應又比較少,所以哪怕是在一些地方院校,他依然會找到他的那種發力點。
潘亂:這我想起一個很流行的紀錄片,叫《我在故宮修文物》。我覺得黃燈老師是說到根上,其實市場經濟它是供給和需求決定的。大家要更多地去觀測需求。如果所有人都走一樣的路,那肯定你是沒有特別大的機會的。還是回到我們剛纔說的找到自己的獨特優勢,然後去跟一些特別的需求去做結合,那樣纔有可能讓自己處在一個更好的位置。當然你在自己不懂得怎麼去駕馭自己與衆不同特質的時候,通常可能也會是自己一個相對麻煩的一個來源。雖然這個事情是一個知易行難,但是非常值得年輕人去持續思考的一個事情。因爲到最後大家願意付錢給你,更多情況下是因爲你獨一無二,你有那些我們沒有的又迫切需要的東西,我才願意付錢給你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