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上海高考作文題
一經公佈就引發熱議
這道作文題出自
華東師範大學胡曉明教授
2019年發表在文匯報筆會的文章
《古人說“文章九命”，太悲觀了
我歸爲三個字：專、轉、傳》
胡曉明教授的女兒
正是新民晚報記者易蓉
父女倆關於這次作文題的
對談音頻新鮮出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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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考作文題考到了自己的文章，“專轉傳”背後的中國哲學思維,新民晚報,35分鐘
易蓉/文
這裏是80後記者女兒和50後中文系教授老爸的閒聊。年年點評高考作文題，今年評到自己頭上了。
2025年上海高考作文題《由“專”到“傳”，必定要經過“轉”嗎？》來源是老爸2019年在筆會上發表的《中國文章學之“專轉傳”》。這其實是一篇很學術的文章，來自老爸當時給中文系學生講錢鍾書《管錐編》，就正好做了梳理和思考。文章裏寫，錢先生有很多利用漢字“一音之轉”而做的學問，“專轉傳”也正是受此啓發，既是文章學的思考，亦是面向大衆媒體讀者，令文章好讀的心思。
有人罵說，這題讀都讀不明白，又或者說學者自己造出來的概念非要高中生去解讀是強人所難。老爸覺得，可深可淺，只要有實感、有思辨，皆有可寫。
要我說嘛，別忘了這是高考作文，可以應試。切題、有理有據自圓其說，就能拿分。
今天播客排在一堆採訪後面，錄到最後又有電話進來，匆匆結束了。節目裏沒說，高三他幫我寫的作文被我們語文特級老師痛批，說根本拿不到分。高考語文那天，他一聽我的彙報，覺得我作文偏題，心中大驚，整夜未眠，沒敢告訴我，怕影響我數學考試發揮。實際上，我語文還考得特別好。
所以說，原作者“有學者”本人的解讀，也僅作一份參考。祝考生們都能寫出好作文，考出好成績！
胡曉明教授於昨晚發文談了對今年高考作文題的看法
以下是對談實錄精華節選>>>
新民晚報記者易蓉：
大家好！這裏是80後女兒和50後老爸的海聊閒談欄目“分叉路口”。我們今天呢，討論一個火熱滾燙的選題，就是上海的高考作文，題目正好出到了爸爸你曾經寫過的一篇文章。點評到自己的文章，當時你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？
華東師範大學胡曉明教授：
很意外，也不太意外。因爲（我的文章）曾經上過中考，然後多次進入到高中生、初中生的教學參考、語文試卷。我的學生都不斷反饋給我，說他們常常在中考材料、語文試卷、或者輔導培訓中，看得到我的一些文章，所以說也不意外吧。因爲筆會的文章呢，它的這個平臺的加持力很大。
易蓉：像我們新民晚報的夜光杯、文匯報的筆會，都是有非常強大的、有質素的作者的資源，又有很好的編輯來精挑細選。所以其實在互聯網的時代裏面，我們要去看一些有質量的文章，還是可以去這樣的傳統媒體上去尋找。
胡教授：對啊！如果沒有你們這麼好的、有這麼多固定成熟讀者羣的這些傳統媒體，如果說沒有一個互聯網時代的融媒體、新媒體的推廣，那麼很多文章其實就只能夠小部分人自娛自樂了。這是被淹沒在滾滾而來的信息洪流之中了。
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，這次高考作文題當中的第二個詞“轉”——“轉”就是傳播嘛、就是轉化嘛——所以是非常非常重要了，這是這個時代的特點。
易蓉：假設這不是你自己的作品啊？你來看今年的上海高考作文題，怎麼來解這樣的題？
胡教授：假設不是我的作品的話，我第一眼看上去會有兩個感覺：一個呢，就是每個字我都認識，而且還有點諧音，有點像順口溜，但是呢，他的每個字之間有關係，這個會一方面很熟悉、很親切。一方面，我要進到這幾個字當中的關係呢，又會一下子把我“打蒙掉”。所以這個題目既有它的通俗性，也有些太簡練了，會讓學生一下子蒙掉，是有這個感覺。
當然真正地靜下心來，抓住要點——聚焦“轉”字，不要太多去管當中的複雜的關係。因爲高考作文嘛，得分的標準：一個呢，你要有真情實感和真實的生活的內容作爲充實的材料，好文章一定有充實的生活內容！文章經過一番新媒體、多媒體和融媒體，或者是互聯網、抖音等等傳播之後發生的變化、爭議，或者會轉成一個“垃圾文”，或者會轉成一篇傳世之文，你抓住了這個，你如果關心，有很多鮮活的東西是可以寫的。所以就不是那麼難了，是有東西可寫的，他不是一個學術問題。
有些題目呢，它其實可深可淺的。你要抓住其中的生活內容來寫，那麼它不是一個學術問題，它是一個生活問題，它是一個社會問題，它是一個教育問題，再簡單點，它是一個閱讀問題，對吧？所以其實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寫的。
所以我不贊成有一些學者、一些中學老師說，這是把一個學術問題帶進高考裏面去了。我的好朋友像黃玉峯老師就打分很低，他說70分！還有一個朋友，他也覺得邏輯上面有問題。其實他們都把這個看得太複雜了！因爲這是可深可淺的——就是你要抓住可以寫的。
因爲高考作文嘛，你只要有生活內容，這是第一點，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嘛！第二點呢，你要顯示出一個學生的思辨的能力，現在學生受到的大量的、互聯網時代的這種我們稱之爲叫做“淺碟子思維”，就不思考了，那麼思考能力也弱。這個兩個方面抓住——一個有思考能力，另外一個是有生活內容，一定會是好文章的呀！
“專、轉、傳”，其實這裏面就有一條思維線索，它是有一個過程的，它可以變化的。比方說同樣一個“轉”，它可以轉得很“垃圾”，但它也可以轉得很優秀啊！那就是現在這個時代，如果沒有多媒體、沒有新媒體，大量東西躺在圖書館裏面，高文典冊，誰都看不到，好文章也自娛自樂。還有呢，這個時代，大量的垃圾文、大量的對經典的誤讀也很多。所以這裏面，“轉”字本身就可以做很多文章。
易蓉：我去看了你的原文，就覺得其實是一個挺學術的文章，你引用了很多學理，歸納整理了很多中國的文章、傳統的文章的一些風格。我當時就覺得有點懵，這個作文怎麼去寫？
胡教授：嗯！那你被我誤導了，你被我誤導了！這反而是就文章而論文章了。實際上是不對的。
我的那篇文章文匯報發表的時候，就叫《中國文章學之“專轉傳”》，那當然是一個很大的學術問題了！但是我當然也寫得可讀性很強。這篇文章本身也是有一個轉化——因爲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，就是在上錢鍾書先生的《管錐編》這個課，其實這篇文章也是個副產品。
大量錢先生的這種思維方式，就是語文式的思維方式——文字的、漢字的思維方式。他的這個特點就是說：他要去咬文嚼字的，他要去看背後那些東西的。
所以我就在這篇文章當中，把錢先生的一個思維方式，拎出來三個字組成一組邏輯。中國人的這個古老的思維方式並不是沒有哲學、沒有理論，而是背後有很多理論要靠你去想和挖掘啊！這也就是推廣中國式的這種漢字的思維、漢語思維。
這次之所以上海高考出了這個題目，我想呢，也跟我們當下的一個文化大趨勢、大背景有關聯：就是我們今天的中國人的學術和思想文化，越來越多地回到中國的立場；中國的知識體系、中國的價值、大中國的東西越來越上升了，社會的認同度越來越高了！所以纔會有出題人考慮到“專轉傳”這個很中國式的一種方式，同樣是有哲學內涵的，而且跟當下的文化大背景是有關聯的。中國人的哲學，它就是變化的觀念、整體的觀念，把一個事物聯繫起來看——“連續”就是“專轉傳”！
易蓉：你接受某家媒體採訪的時候，你自己說考生恐怕要罵你，結果就被當標題了，在社交媒體上傳播。真的有很多人在罵你，我勸你不要去看評論區啊，哈哈哈！
胡教授：因爲罵比較痛快嘛。一個作文題目出來以後，你說它如何好，沒多少人感興趣；你說它如何壞，哎！大家都紛紛去看去了！
易蓉：這個時代，大家的閱讀習慣已經很難像以前一樣，那麼如何才能重新讓很好的一些文學作品能夠可及可達？能夠讓孩子們去閱讀？從你的角度來說的話，你有什麼好的方法？
胡教授：從作者、從社會、讀者來說，如何靜下心來？在什麼樣的生命季節可以做什麼樣的事情？所以說如何讀好一本書？這方面的文章和書都太多，有一本非常重要的名著叫《如何讀好一本書》，確實是有很多技巧的，這書我都很受用。
對我來說，如何讀好一本經典也好，還是藝術作品也好，我覺得很重要就是要跟自己的生命體驗發生一種息息相關的關係！這個就是人文教育和人文閱讀當中的一個很重要的經驗，或者是我個人的心得。它不是一種單純的知識的吸收，它不是一個簡單的學習知識，它同樣是一種生命的體驗的問題。
易蓉：我有一個感受，我覺得還是紙質書讀起來會更有感覺，當手裏有時候拿着一本書——比如說我們在坐車的時候翻幾頁，還是跟電子屏幕的閱讀是不太一樣的。所以可以去買買書也好，或者是圖書館借書也好，要去跟這本書產生一些關係。
胡教授：而且書有情緒價值的呀，電子書沒有情緒價值。因爲電子書長得一樣，每一本都長得一樣！它就是那個屏幕，沒有什麼感覺！
但真正的紙質書，它大小厚薄、手感、用紙張，甚至是它的裝幀設計、封面，都有非常豐富的情緒價值，讓你覺得好像特別投合你、特別等了你很久。我有時候會一邊看的時候，一邊手會搓一搓那個紙，就是很舒服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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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民晚報原創稿件
記者：易蓉
編輯：李爭 尹尚勝男
編審：何迪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