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起大女主,大主母纔是國劇的“國情”

由 娛樂硬糖 發佈於 娛樂

'25-06-13

作者|顧 韓

編輯|李春暉

高開高走,積壓兩年的《折腰》打了很多“創新”古偶的臉,也戳破了女頻“覺醒”以來的不誠實、不自洽。

劇中女主小喬不經商、不復仇、更沒有愛女KPI,絕非近年內娛鼓吹的大女主。然而,她又是否是反對者口中的“嬌妻”?這一點也值得商榷。畢竟,原著中她身嬌體軟但“人間清醒”,劇版又爲她增加更多權謀技能。因此呈現出來並非自我矮化型嬌妻,而更像近年短劇、短視頻中流行的“訓狗文學”主人公。

從長劇到短劇,這類女主其實並不少見,且成功者衆。從《美人心計》的竇漪房到《知否》的盛明蘭,從《三十而已》的顧佳到《我在八零年代當後媽》:她們深度參與男主的事業家庭、個人成長,並在此過程中展現出智慧、力量與充分的主動性,從而被認可爲與男主形成“雙強”、是“內核穩定的大女主”。

比如今網絡提倡的女本位、大女主保守,又比已經被拆穿的矮化嬌妻、清高弱女先進,這類女主,硬糖君願稱之爲“大主母”。

別笑,研究這麼久長劇短劇、上浮下沉,硬糖君已然悟到:溫和反抗、封建時髦,才能拿下觀衆的最大公約數。大女主終究懸浮空中,大主母方能一呼百應。

大主母無處不在

當我們明確這樣一個研究方向,會發現許多新老爆劇中都有大主母的身影。

她可以是落地古偶裏的宮鬥宅鬥冠軍,如《美人心計》中的三朝賢后竇漪房,《知否》裏的逆襲庶女盛明蘭,《折腰》中的和親貴女小喬。也可以出現在現代劇中,如《三十而已》中的全能主婦顧佳,《點燃我溫暖你》裏陪伴男主創業,願爲他“搖旗吶喊”“戰死沙場”的騎士型女主朱韻。

短劇中,更是有不止一個熱門流派以大主母爲基底。她可以是以另類方式整頓家門、走上人生巔峯的“年代辣媳”(《我在八零年代當後媽》《家裏家外》),也可以是無論拿到怎樣的牌都能打好的“換嫁本”女主(《此生更如意》《重返八零共白首》)。

短劇《此生更如意》

甚至可以說,大主母作爲一種“人間理想”已經內化在國劇中。除了以上這些成功大主母,還有失敗大主母,典型如把婚姻玩砸了還要自我找補的《如懿傳》。

總結起來,大主母劇的核心配方是浪漫愛情X賢妻職場。

前者即浪漫愛敘事,以理想化、戲劇化的方式描繪愛情,肯定愛情的真實存在與強大作用——令人勇敢、使人改變,跨越身份、化解仇恨等等。

後者則在人物刻畫與價值傳達層面,突出女性在傳統社會結構內的生存智慧,比如經營關係、藏拙輔佐,同時讚揚女性“愛人的能力”。

而在故事形式方面,大主母劇常用的設定是先婚後愛、任務攻略。常用的CP組合則是有性魅力的反派男主,包括但不限於落地古偶中的酷吏梟雄、風流紈絝,仙俠背景下的魔尊大妖,校園背景下的問題天才等,搭配客觀上擁有超絕利他屬性的女主。

在傳統的嬌妻霸總文學中,建立關係的努力多由男主完成,無論是發瘋強取豪奪,還是痛改前非追妻,女主更多是給出反應、做出選擇。大主母劇則更多展示女主如何奔走經營,比嬌妻要忙碌得多,顯得特別努力、特別有用。這也是它的欺騙性所在。

但大主母的忙碌與大女主有所不同。大女主搞事業,“關係”在大女主敘事中佔的絕非首要位置,被打破的意義高於被維護。大主母搞的就是關係——救贖男友、改造老公、智斗極品、聯絡人脈……而這種種的前提必然是肯定關係的價值,認爲它值得經營。

如此,便不難理解爲何大主母劇能一路打到2025年。大女主雖美卻缺少現實體感,以至於創作也多停留在口號與暢想層面。

大主母則更符合熟人社會的國情。既鼓勵人們面對真實世界、不完美關係,又給到具體的行動綱領。君不見,《如懿傳》已經被批倒鬥臭,《知否》卻還在以女性成長聖經的名目流傳。很大程度也是前者把一切關係搞得稀爛,後者卻靠人情世故走上人生巔峯。

大主母成功學足夠實用又足夠致幻。它將向下美化爲向上,將被動接受賜予粉飾爲主動選擇獲取,能夠緩解人在依附生存時的焦慮與失權感。不是啃老是全職兒女,不是嬌妻是全能主婦,我很努力,只是選擇了另一個情緒價值戰場。

大主母如何爽到

雖然“主母”二字聽來有點老態龍鍾,但好的大主母劇通常會將浪漫愛的一面給足,安心充當這個缺愛時代的情感補劑。

2022年,《星漢燦爛》《蒼蘭訣》《點燃我溫暖你》《卿卿日常》輪番熱播,無論我們現在如何解讀,都不可否認,這些劇集在當時給觀衆帶來了諸多治癒感動。《折腰》於2023年1月開機,顯然也受到了這一批浪漫愛爆款的影響,戀愛談得無比認真。

然而2022年後,浪漫愛在長劇中逐漸斷檔:2023年,《我的人間煙火》等幾部晉江IP劇遭遇戀愛腦審判,《長月燼明》女配葉冰裳的“愛自己”宣言反而廣受追捧。與此同時,《長相思》式雄競劇開始流行,每個男人都有其上頭與下頭點,撕到最後一齊祛魅。緊接着2024年,大女主復仇/經商劇開始井噴,感情線邊緣化,感情觀功利化。

如此,浪漫愛與性張力這兩個古偶長劇的主要看點,竟然在古偶創新中快給創沒了,將好這口的觀衆拱手讓給了短劇。《折腰》積壓兩年才放出來,與其說是與短劇口味共振,不如說是續上了源流,刺激到了這塊內容需求。

進一步說,浪漫愛敘事必然是一場雙人舞,男主很難掛件化。因此大主母劇中的男主通常都很符合美強慘的標準,還對傳統霸總進行了修正,必要時能夠低頭寵妻或展示脆弱,這對部分觀衆還是很具吸引力的。

而在大主母模式下,女性也可藉由男主感受強權甚至成爲強者,即“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”。前者很好理解,通過婚姻關係或者“救贖”功勞,女方可以共享另一半的權勢地位。典型如《知否》的求婚宣言,“我在男人堆裏是老幾,你在女人堆裏就是老幾”。

後者比較微妙。爲什麼女頻一定要談戀愛?一部分原因是爲了讓女主至少在情感上實現權力逆轉,製造強弱“平等”的錯覺。上位者爲愛低頭,下位者手執狗鏈,女主靠情感“拿捏”住了男主,現實中失權的痛苦也就得到調理。

究其根本,大主母劇提供了一種貼地、樸實的“被認可”解決方案。女主選擇成爲賢妻良母,並致力於做到最好,因此得到廣泛讚譽和現實獎賞。對很多觀衆來說,這比大女主經商富甲天下要可信、可代入得多。

《折腰》女主小喬,國色天香又知情識趣,有大局觀能充當謀士,甚至還“人間清醒”。短劇則主打一個拼貼,比如年代辣媳系列,穿越來的女主從昔日的沙雕女大已經卷到了精英高管、末世大佬,土著女主的做事風格也一個比一個反規訓,但結果還是寵夫養娃、帶飛全家。

這是人設內卷的結果。一方面是觀衆需要新鮮感,另一方面,女頻女主實在承受了太多。既有來自主流價值觀的審視,又有最新的女性審判。以至於她們既要打出賢妻良母的成就,又要力證自己不是柔弱嬌妻、不是落後賢妻、不是戀愛腦,堪稱新時代女德、舊框架勞模。

捲到最後就出現一個弔詭的局面,女頻女主竟與男頻女主殊途同歸了。整頓家門,女性觀衆覺得解氣,男性觀衆直接感嘆“娶妻娶賢”。護夫橋段,女性觀衆看着爽,是因爲女主證明了自己並不弱,男性觀衆看着爽……是真能代入被護的一方。

如何拍好大主母

不可否認,大主母劇自有其價值。它肯定了女性自己的作用,而不是幸福與否全由天定,一定程度上傳遞出自強、主動的理念,總好過“男人不給、我就不動”的清高弱女故事(《如懿傳》、桐華系列),也更能成全時下普遍的慕強恐弱心理。

那麼,大主母劇拍好與拍爛的關鍵有哪些?

首先是設定上能否自圓其說,讓女主、也讓觀衆卸下心理包袱,放心拿關係當事業搞。時代背景這一招很有用,古代與年代背景下,強大女主甘爲輔佐、經營婚姻通常不會受到太多苛責,現代背景就會很怪異。

上價值也很重要。《長月燼明》女主救贖男主是爲了拯救天下蒼生。《折腰》女主以柔克剛是爲了化解仇恨、終結亂世。《點燃我溫暖你》則爲女主增加了掙脫強勢家庭、激活生命力的動機。

引入系統攻略也越來越普遍。不攻略男主,就得不到獎勵或回不到現實。如此,以浪漫功利化堵住反戀愛腦的悠悠之口,又以功利浪漫化俘獲口味傳統的觀衆,兩全其美。

其次男主一定要“值得”。太弱太渣,觀衆會爲女主不值。太強太瘋,會引發“霸總”“超雄”爭議。當然,太醜直接一照面就會流失一部分觀衆。

而最重要的還是,主創有沒有認真“蘇女主”。

看似大女主比大主母更符合強者定義,實則拍劇的時候要反過來。拍大女主要有些自嬤精神,允許強者喊疼,渲染對抗全世界的孤勇與悲壯、直面選擇新道路的代價與不安。

拍大主母則需要一些自戀精神,允許弱者逞強,給她們儘可能大的舞臺,在多重凝視下放肆表演、收穫掌聲。如果說《折腰》在這個譜系裏有什麼創新,可能就是在溫柔治癒、賢明能幹、心機清醒之外,女性的性魅力也加入了節目單。

這也可以回答一個問題,爲什麼這類劇總要選擇有“虐女”之嫌的反派型男主。因爲男主就相當於女主要打的怪,越“壞”相當於等級越高,征服他的難度和成就越大,目標受衆看着就越爽。

受流行或導演風格影響,有些劇過多或過早引入甜寵輕喜元素,沖淡了壓抑氛圍、中和了男主的“壞”,實乃大忌。其直接危害是CP張力減半,深層危害是導致女主不夠蘇,從清醒着沉淪、半推半就成全男主,變成了早早動心、真情實感、仰慕倒貼。戀愛腦於男主纔是醫美,於女主則是削弱,這一點大部分長劇都沒有短劇做得好。

當然,實用歸實用,我們終究要認識到,大主母們是先天被創作者壓縮了選擇空間,才只能在舊框架下起舞。於觀衆如此,創作者也一樣。左右都是做夢了,卻不敢夢大一點,這又是爲什麼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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