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 “蘇超”,徹底暴露了江蘇的家底

由 時尚旅遊 發佈於 時尚

'25-06-27

誰能想到,這個夏天最會整活兒的,不是頂流明星,也不是世界盃賽場上的頭號球星,而是一羣 “地方隊”。“鹽水鴨踢海鮮”、“早茶CP踢醬大骨”......“蘇超”橫空出世。


江蘇十三市能在一場球賽的助燃下踢出現象級熱搜,並非沒有緣由。放眼全國,沒有哪個省份能像江蘇那樣盛行着散裝文化。飲食上,蘇南偏甜,蘇北偏鹹。從地域上,蘇南是江南水鄉的溫情,蘇北是北方城市的豪邁灑脫;從方言上,蘇南人講吳語,蘇北講中原官話。


或許,也只有風格迥異的“十三太保”,才能在一場場互相比拼和“整活”中,把一圈多元而多才的江南城市羣拉到了全國觀衆的視野裏。






在賽場上爭得熱火朝天,只是江蘇十三太保的冰山一角。


可以說,“散裝江蘇”,從這片土地的形成之初就已經奠定。地域上,江蘇整體狹長,長江自西向東橫穿江蘇,而淮河下游覆蓋整個蘇北。蘇南則是太湖爲核心,水網密佈,兩萬餘條河道將各個村鎮彼此分隔。自古以來,太湖、淮河等水系隔絕交通,形成了村鎮之間十里不同音,蘇南、蘇北百里不同俗的形態



▌江蘇水網密佈,一條條河流將各地分隔開來 | ©視覺中國



蘇南一帶,主要使用吳語,語音柔和婉轉。而蘇北則是以江淮官話和中原官話爲主,語音與普通話較接近,語言語調上更直爽高昂。


在飲食習慣上,蘇南菜口味偏甜,而蘇北則更偏鹹。這是因爲,糖料的獲取在古代十分不易,甚至價值千金。然而,得益於蘇南貨物交通便利,南方生產的蔗糖被先運輸到太湖一帶,得到當地人的喜愛。蘇式點心、無錫醬排骨,都愛放糖調味,久而久之便成爲了延續下來的飲食習慣。


相比之下,蘇北地處黃淮平原,地形平坦,以傳統農業爲主。鹹味食物更能刺激食慾、補充鹽分,滿足農業耕作活動的需要。而且蘇北沿海自古就是重要的產鹽區,如鹽城的鹽資源充足,食鹽獲取更加容易,爲食物增加鹹鮮風味的鹽,在當地菜系的地位更高。



▌悠閒的江南水鄉 | ©視覺中國



不同的地理風貌,也孕育了迥異的城市性格。蘇南的小城精緻而閒適,蘇北的城鎮豐富而熱情。


比如這次輸了比賽,但意外接住了潑天流量的常州。這座長江下游南岸的城市,就有着真正的蘇南水鄉慢生活。因爲並非擠滿遊客的旅遊城市,所以常州的天寧寺、天目湖人少而清幽,中華恐龍園成爲獨傢俬藏的常州“迪士尼”,能慢下來享受愜意的時光。餘下的時間也能走進一家精心經營的食肆,品嚐老闆用文火慢慢熬煮一下午的火腿燉老鴨湯。



▌依水而生的江蘇 | ©視覺中國



事實上,江蘇十三市競選省會的宣言,倒也不無道理。在散裝江蘇,這場誰也不服誰的競爭已經延續千百年。


吳儂軟語動聽,但吳地人的骨子裏卻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。不然,“力拔山兮氣蓋世”的西楚霸王項羽,又怎會出生在江蘇宿遷?而喊出“大丈夫當如是也”的漢高祖劉邦,又如何會在沛縣(今徐州)起家?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裏,江蘇的這兩座城市,孕育了兩代英雄,也讓他們成爲一對宿敵,在勢均力敵的對抗中書寫了一段傳奇。



▌霸王像 | ©視覺中國



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那個秋天,或許不會有人想到,這場劉邦與項羽的“世仇”帳,居然還有續集。當球場之上,宿遷再次對陣徐州,宿敵相見分外眼紅,事關楚漢爭霸,沒有“人情世故”,全是“歷史恩怨”,兩座城市再次角逐自己的英雄,這一腔英雄熱血,千百年來從未改變。


高喊着“比賽第一,友誼第十四”的蘇超球迷,雖然互相拆臺,卻也暗中鼓勁,暗中憑着一己之力帶火了許多低調的江蘇城市。當常州、無錫、鹽城、南通這些城市被單獨放出來,人們驚訝地發現,江蘇竟然還有這麼多寶藏的地方。相互競爭的背後,是從來不曾磨滅的城市自信。





江蘇十三太保比拼足球,其實很早就“出圈”了。


宋代以來,富庶的江南地區就開始流行球類運動。蹴鞠、捶丸這些球類運動廣受民間追捧。在鎮江博物館,至今仍收藏着一件宋代“足球小將”的手辦——紅陶胡人踏鼓蹴鞠俑。頭戴花帽的陶塑小人以足顛球,動感十足,可見江蘇人在幾個世紀之前就萌生了踢球的運動細胞。



▌鎮江博物館藏宋代紅陶胡人踏鼓蹴鞠像 | ©視覺中國



踢球,在江蘇一度是雅俗共賞的活動。生於蘇州的明代畫家文徵明,還曾經畫過《蹴鞠圖》,幾位寬衣博帶的士紳聚在一起,用雙足傳遞蹴鞠,顯得興致盎然。這種中式足球在明代尤其受歡迎,在元末明初的小說《水滸傳》中,曾任鎮江節度使的端王趙佶就因爲高俅善於玩蹴鞠,而尤其賞識他。


雖然傳統的蹴鞠踢法和如今的現代足球有着很大差異,但二者同樣作爲足上的球類運動,足球在江蘇這片土地上如此廣受追捧,或許與早期球類運動在江南城鎮間的傳播有着斬不斷的聯繫。



▌足球博物館內的騎俑 | ©視覺中國



到了民國時期,因爲毗鄰西洋潮流的前沿陣地上海灘,江蘇的很多市鎮很早就開始接納外來文化。那是一個西風東漸、舊俗與新潮共舞的黃金年代。在燈火如晝的秦淮河畔,新式報館、球館接替出現,一種新的審美習慣在悄悄生根。


“文明其精神,野蠻其體魄”,取代了江南人家以纖細文弱爲美的刻板印象。早在上世紀初,蘇州大學的前身東吳大學就成立了一支足球隊。1916年,東吳大學與蘇、滬一帶學校組成的聯隊出訪菲律賓,成爲中國足球史上第一支踢上國際舞臺的球隊。一鼓作氣,在二十世紀的十屆遠東運動會上,中國球隊蟬聯九連冠,其中許多球員正是來自蘇州的高校。



▌東吳大學舊址 | ©視覺中國



蘇州成爲江蘇第一個喫螃蟹的足球城市,其他各地也不甘落後。足球從校園走向了各行各業,成爲上世紀蓬勃發展的產業經濟的註腳。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起,江蘇各地陸續成立業餘足球隊,通訊業、造船廠也紛紛發展自己的球隊,民營私企踊躍贊助球賽,踢足球成爲了時髦與潮流。在業餘時間踢球比拼,也成爲了江蘇企業文化的一部分。


1958年,江蘇省就成立了第一支省隊,一路過關斬將踏入頂級職業聯賽。隨後江蘇省著名進出口貿易集團——江蘇舜天國際集團入股球隊,江蘇省隊也開始進入舜天時代。到了2015年,蘇寧集團接手球隊,再次讓江蘇蘇寧的名字走上巔峯。




▌東吳大學校園內 | ©視覺中國





江蘇十三太保的足球底氣哪裏來?青訓選拔、球隊培養、職業賽事......哪個環節都很燒錢。而坐擁長三角經濟區的半壁江山,給了江蘇球隊最踏實的底氣。


在足球江蘇舜天隊叱吒風雲的年代,也代表着江蘇外向型經濟騰飛的時期,紡織業、印染業、大宗商品進出口貿易快速發展,一步步實現從代工廠到自主研發的產業升級。


而進入江蘇蘇寧時代,則是江蘇企業品牌化擴張的時期。江蘇製造,不再是以默默無聞的產品形象,而是以馳名全國甚至全球的江蘇品牌身份。江蘇生產的家電、服飾、日用品,進入全國各地的家庭,成爲一時潮流。



▌ 經濟與文化齊飛是江蘇的註腳 | ©視覺中國



如此散裝的江蘇,爲何在經濟騰飛時能齊頭並進?或許是因爲,多數省份經濟發展的重心都集中在省會,形成大城帶動小城的格局,江蘇卻反其道而行之,每座城市都發展得勢頭很猛,可圈可點。


單看每座城市的GDP,省會南京甚至只能往後排。其中,長三角經濟區人均最富裕的城市,當屬蟬聯四年全國大中城市人均GDP榜首的無錫。緊隨其後的是蘇州和常州,都超過了人均20萬元,在全國範圍內,這樣一個富裕都市羣的存在都是現象級的。因此,當無錫對陣常州,兩隊的比賽常常被調侃爲“萬億德比”‌。


紮實的經濟實力,豐富的物產,發達的文化與教育,讓江蘇少了木桶效應的後顧之憂,讓城市之間在競爭和合作中共同富裕。這種散中有聚的格局,是江蘇獨有的特色。



▌被人多次調侃的常州,經濟實力也不容小覷 | ©視覺中國



江蘇的前進步伐,並非只有經濟維度。在生態上,蘇北的許多城市已經遙遙領先,並且也反哺着江蘇其他地區。


在江蘇鹽城,有着亞洲大陸最大的海岸型灘塗溼地。黃海的潮汐被這片巨量溼地所接納,更爲溫和地與城市共生。面對廣闊的溼地資源,鹽城選擇守護,甚至通過退漁還溼去保護溼地。於是,全球80%的野生丹頂鶴選擇在江蘇越冬,也在一代代的繁衍下擁有了全球最大的麋鹿種羣。


鹽城,已經成爲江蘇生態保護的招牌,也成爲江浙滬“Safari”嚴選。當人們在鹽城看到灘塗中麋鹿一家涉水而過,不禁感嘆在人口如此密集的江蘇省內,居然有媲美川藏線的生態景觀。



▌ 鹽城溼地的丹頂鶴 | ©視覺中國



這些性格迥異、資源互補的江蘇城市,不僅在蘇超上嶄露頭角,也在各個方面互相成就。十三太保表面分散,實則內部合力。競爭的背後,是城市活力的體現。造梗不僅是調侃,更是一份江蘇人帶點凡爾賽的自豪感。





蘇超賽程之長,讓今年夏天的全國文旅嗅到了一絲“火藥味”。南京鹽水鴨對陣連雲港海鮮,淮安獅子頭踢蘇州大閘蟹,在賽前喊話時把最拿得出手的城市名片一起亮出來。江蘇各個城市球隊的粉絲在吶喊助威之餘,不忘把家鄉特色安利給網友。



▌ 蘇州古鎮| ©視覺中國



六朝古都南京首先是當仁不讓,作爲南北交匯的“王氣之地”,東吳、東晉、南朝宋、齊、梁、陳等都把這裏作爲中心,又有金陵文脈傳承千年。


“煙籠寒水月籠沙,夜泊秦淮近酒家”,秦淮河引得多少文人雅士駐足題詩,秦淮燈會從魏晉南北朝時期傳承至今,依然年年燈火輝煌,遊人如織。



▌夜泊秦淮近酒家 | ©視覺中國



但要比名勝古蹟,蘇州第一個不服氣。南京有棲霞寺,蘇州有寒山寺。南京有玄武湖,蘇州就有金雞湖。南京有明太祖朱元璋的明孝陵;而蘇州有吳王闔閭長眠的虎丘。南京城裏,金陵評彈蕩氣迴腸;蘇州園林戲臺之上,崑曲唱詞細膩,婉轉悠揚。


如果說南京自帶古都的王氣,蘇州則更具文氣,這裏有江南水鄉的溫柔雅緻,剛柔並濟。



▌蘇州金雞湖 | ©視覺中國



論起文脈,揚州也有話要講。“天下文士,半集維揚”並非虛名。“故人西辭黃鶴樓,煙花三月下揚州”,靠着詩仙李白的一句吟詠,揚州被刻入文史,成爲一代代吟遊詩人的打卡之地。


然而,揚州的形象並非一個點,而是一條線。從地理上,揚州位於長江、淮河之間,溝通大江大河是這座城市的天然使命。揚州築城伊始便是源於運河的開鑿。一道運河連接兩大水系,帶來運河兩岸的繁榮和人氣。運河邊的瓜洲古渡、運河三灣,見證了揚州漕運業的興盛歷程,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鹽、鐵、藥材等物資從揚州運往各地。



▌揚州瘦西湖晨霧繚繞 | ©視覺中國



人口的流通,貨物的集散,讓揚州人的生活方式也爲更多人知曉,作爲國宴招牌的淮揚菜就是其一。鹽商聚集地的揚州,掐尖的食材應有盡有,也從來不缺對味覺有着極高審美的食客。淮揚菜講究刀工與火候,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。


清燉獅子頭、平橋豆腐,捨去濃烈的調味而留下湯頭中的清鮮平和。如同這座城市,在熙熙攘攘的歷史風雲中,獨留一分清雅。



▌揚州早茶 | ©視覺中國



在美食這個賽道,揚州也做不到一家獨大。當宿遷對陣鎮江,人們喊出“告訴鎮江,霸王想喫醋了”,鎮江的香醋早已走出江蘇,進入各大菜系的調味食譜。


鎮江位於江蘇省西南部,是真正的魚米之鄉。鎮江盛產的糯稻是製作香醋的訣竅,在糯米年成好的時節,富餘的糧食在脫殼洗淨後,與純淨的當地水源一同發酵,在鎮江溼熱的氣候催化下,釀出來的醋醇香無比。善於品鑑美食的大文豪蘇軾喜歡與鰣魚同食,“芽姜紫醋炙銀魚,雪碗擎來二尺餘”,從江中釣起來的時鮮,在鎮江香醋的激發下,非但全然無腥味,反而味道更爲鮮美。


除了鎮江香醋,還有三國時孫權建都之地北固山,登高遠眺,滾滾長江淨收眼底。從東晉興建的金山寺,藉由《白蛇傳》而聞名於世,至今仍保留着據傳是法海蔘禪打坐的法海洞。



▌鎮江金山寺 | ©視覺中國



一罈香醋,一曲評彈,一彎運河,一條文脈。蘇超賽場上拼的是球技,賽場外拼的卻是城市的味道與文化底蘊。從這一場跨越球場的城市聯動中,江蘇的多元人文風貌和煙火氣息,正被越來越多人看見、品嚐和記憶。


“蘇超”火了,不只火在球場,更火在這片土地的煙火氣與人情味。這場由江蘇十三太保演繹的地方足球狂歡,早已不止是一場場比賽的勝負。它讓我們重新審視這個“散裝”省份裏每座城市的個性與底氣。


蘇南的溫婉,蘇北的豪爽,王者之氣的南京,書生文氣的蘇州,生來“宿敵”的宿遷與徐州,意外進入人們視野的常州......這些有意思的江蘇城市,爲我們開啓了一場地域文化的盛宴。比賽總有終場哨,但這份熱愛與煙火,纔剛剛開場。




編輯/Tasia

文/葉凡

圖/見文中標註

設計/April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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