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一口山西糕,日子節節高!
衆所周知,山西碳水花樣之豐富,命名之奇特冠絕全國,在山西喫頓飯,桌上有滿滿雜糧香氣的蕎麪碗託、入口酸辣勁道的西紅柿醬合楞子、命名很生猛,口感有嚼勁的土豆小喫“惡”、類似中式雜糧版披薩的攤黃、薄如蟬翼的莜麪栲栳、土豆蒸蔬菜卜爛子,一頓下去,就算來了頭大象也得“暈碳”,倒頭就睡……
不過,說起山西最爲硬核生猛的碳水風味,不得不提的卻是一塊黃糕。

金燦燦的黃糕配上燴菜令人食慾大開。 攝影/柳欣怡
若你來到晉北的大同、朔州、忻州等地,往往只需要花五塊錢,便可端上來一大盤黃糕,夾一小塊入口,紮實勁道,微苦中摻着幾分香甜,但千萬不要貪戀那一份糧食本真的味道,不小心多嚼幾下,便會越嚼越多,越嚼越粘,嘴變成了水泥池子,腮幫子也化身成攪拌機,陷入一場口不能言的拉鋸戰。另外,這糕千萬不能多喫,三筷子糕下去,一整天肚子都得脹鼓鼓,可就和其他山西美食無緣了!

炸好的油糕,喫一口甜到心裏。 攝影/殼殼媽
這種糕,由蒸熟的黍(黃米)面揉制而成。黍,是位列五穀的古老主糧,不同於常被用來熬粥的“稷”(即“小米”或“黏米”),黍面黏性極高,造就了黃糕紮實硬核的口感與風味。但別看黃糕和它的原料其貌不揚,其實正藏着從山西衍生到整個北方的飲食智慧。

製作黃糕又被稱爲“搋糕”或“揣糕”, 要手浸涼水後使勁揉搓蒸好的黃米麪, 造就其勁道紮實的口感 攝影/墨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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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口地道山西味
“人生不過三盤糕”
當你嚼吧嚼吧,好不容易嚥下一塊黃糕,摸着肌肉發酸的腮幫子問一個晉北人怎麼喫黃糕。那他可能會告訴你一個成語——“囫圇吞棗”:夾一塊糕,在菜湯裏一蘸,放嘴裏稍微一嚼,品一品糧食的清香,一口悶掉,只聽得胃裏“咕咚”一聲,馬上踏實起來,再喫兩口,這一天的能量也就有了。

喫黃糕,需要搭配各種湯菜。 攝影/顧影自蓮
爲了能夠自如地吞下黃糕,人們研發了百樣配菜,讓黃糕如同一面鏡子,折射出千萬種晉地味道。

從過油肉到辣椒炒雞, 黃糕可以搭配各種菜。 攝影/1752
最簡單的便是雞蛋碰糕,切好的白煮蛋調上醬油醋料汁,一口下去,盡顯山西“醋老醯兒”的本色。豪華版的便是“黃糕泡肉,喫個沒夠”。雁北出好羊,帶骨羊雜湯“咕嘟、咕嘟”泛起油花兒,一筷子糕蘸湯就酒,真是肥美無比;又如黃糕燉雞,雞肉上氤氳着黍米的香甜,“故人具雞黍,邀我至田家”的山西版本,無外乎如此。


上圖:簡單易做的雞蛋碰糕; 下圖:吸飽湯汁的黃糕燉肉。 動圖來源/大同老爺廟風味美食、蘇蘇有伴
這種喫兩口,撐一天的無餡黃糕,便是黃糕的原始版本素糕。如果你覺得就着菜湯生吞素糕實在太硬核,那麼大可試試廣受歡迎的油糕。黃土高原上風行的胡麻油,爲素糕敷上一層滿滿濃香的燦爛金裝,也造就了這款分類最爲豐富立體的山西碳水美食。

炸油糕火候到位, 便會“鍍”一層金黃的泡泡。 攝影/妖精
蒸好的黃糕趁熱切片炸制,便是實片糕。在不同時間段喫實片糕,就細分出很多講究,剛炸出鍋的“現糕”外脆內軟,再捂一兩個小時後變成“圍糕”,七分筋道,三分綿軟。喫不完的糕第二天灑上白糖再熘一下或是油煎,入口更是又軟又糯,縱享絲滑。

黃糕拿油煎一煎敷上白糖, 小孩子饞哭了。 動圖來源/孫奶奶愛做飯
蒸好後加餡再炸的餡糕,更是逢年過節、迎親待客的不二之選,餡糕又有着豆餡糕、菜餡糕、髓油餡糕等無數分支。豆類加糖搗餡,與黃米一起捏成金黃的月牙兒,口感軟糯可人。菜餡內容自由,主打一個地皮菜配萬物,口感十分爽利。最令人慾罷不能的,莫過於髓油餡糕,牛羊骨髓油、糖水、堅果,每一樣都能量滿滿,卻在一塊黃糕裏會師,成就了山西最爲重量級的“碳水炸彈”。
自晉北一路向南,山西還有很多黃米糕點。黃米蒸棗糕,顏色喜慶,最適合搭配喜宴。年節桌上,總是少不了油炸紅豆糕。至於晉南名點泡泡油糕,也有用黃米制作的版本,豬油與紅糖構成其風味底色,口感之柔順香甜,較之前段時候大火的黃油年糕,也不遑多讓。

山西流行衆多黃米美食。 左圖:黃米鋪飯;右圖:黃米版泡泡油糕。 攝影/李平安、1752
對於山西人而言,黃米制成的各色糕點,也早已不再是一種單純的美食。所謂“搬家不喫糕,一年搬三遭”,糕是一種對安穩的祈願;不管閒事,則叫做“不喫油糕,不沾油手”;說人處事圓滑,又稱“油抹糕兩面光”。 糕有着“步步糕升”的吉祥寓意,熟人見面說一句“喫糕去”,便是赴一場熱熱鬧鬧的宴席,喫一口新鮮上桌的糕,也是品到了山西人尋常日子裏的活色生香。

山西的新春佳節,少不了一鍋黃米年糕 。 圖/視覺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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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種山西人的碳水心頭好
也是北方人飯桌上的雜糧主力
山西,是中國的雜糧大省,莜麥、蕎麥、小米……雜糧江湖可謂強者倍出。但無論是哪種雜糧,地位都比不上黍(黃米)。有道是“三十里莜麪,四十里糕,二十里蕎麪餓彎腰”,黃米做成的糕很是耐餓,乃是居家旅行,日常勞作必備,可稱山西人自己的壓縮餅乾。有些老一輩的晉北人講究黃糕肥肉就白酒,而這種喫法,也風行於河北張家口、內蒙古的河套地區。硬核喫法背後,正藏着一種貫穿三省區,由“走西口”故事沉澱下的文化認同。

秋天收穫的黍子籽去皮碾成黃米, 再磨成面,就是製作黃糕的糕面。 圖/視覺中國
在山西,還有許多獨特的黃米喫法,比如忻州河曲的主食版“五糧液”——黃米、大米、小米、糯米、玉米磣子一同放進酸水裏泡一晚上,煮成的五米酸粥,正是各類小菜的萬能搭配。每年端午甜鹹糉子大戰的時候,山西人則端出了黃米包糉子,配上紅通通的大棗,澆好蜂蜜,左一口糉子,右一口黃米釀成的醇香美酒,成就了獨一無二的糉子賽道。元宵節的黃米湯圓,相較於糯米湯圓更爲軟糯香甜,是人人喜愛的“黃胖子”。

黃米湯圓的外皮用黃米粉和糯米粉混合製成, 口感極爲滑潤。 攝影/朱夢菲
山西人爲什麼這麼愛喫黃米?除了它藏着悠遠的生活記憶外,也因爲這個大省“表裏山河”的自然底蘊。呂梁山、太行山矗立於外;汾河流轉於一塊塊黃土大塬之間,讓山西擁有高達80%的山地丘陵面積,兼之乾旱的氣候,天然適合種植雜糧。據臨汾翼城縣棗園文化遺址的發現,早在7000年前,人們就在晉南盆地裏種起了黍這種古老的作物,如今即便這裏已經變成了小麥糧倉,但黍作爲最耐乾旱的糧食作物之一,依然在晉北大地茁壯生長,爲山西人提供着最爲重要的雜糧風味。

黃米涼糕流行於內蒙古、山西、陝西一帶, 一勺桂花醬是其風味之魂。 圖/視覺中國
走出山西,其實黃米對於北方大地而言並不陌生。在甘肅,黃米成就了過年人家蒸制的“燈盞兒”、以及調上紅糖蜂蜜的甜糜子飯;在陝北,黃米蒸成了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紀錄片裏的黃饃饃;在內蒙古,以酸奶調餡,搭配糯米、麻薯製成的黃米涼糕,如今成爲了風靡全國的夏日甜點;東北人的餐桌離了黃米更是萬萬不能。畢竟,黃米正是粘豆包的主要原料。

“別拿豆包不當乾糧”, 一個黃米做的粘豆包, 粘起了整個東三省。 圖/視覺中國
當來自西伯利亞和蒙古高原的風拂過黃土高原上的梯田,當一束束豐收的黍米成就了飯桌上的燦爛金黃。“彼黍離離,彼稷之苗”,黍這種從《詩經》裏走來的古老華夏主糧,不僅是山西人硬核碳水的王者,更將北方大地上億萬人的舌尖與心尖,連接在一起。

忻州河曲碓臼墕村二月二燈盞會,
人們用素糕製作燈盞,祈福豐收平安。
攝影/yuanyuan_zhou
文 | 蘋果
圖片編輯 | =G
頭圖|李平安
封圖 | 李平安
本文系【地道風物】原創內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