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六年前,未踏入自由職業之前,我是一名到處打游擊的肄業生,待過五六個公司,它們無一例外,全都破產。後面,我又在一年內換了四家公司,也全部倒閉了。最後沒辦法,想着不要再去禍害無辜企業了,便只能放棄了上班的念頭,辭職做起了旅遊自由職業。
辭職從事自由職業的5年時間來,我幾乎去遍了新疆、西藏、川西、雲南、內蒙古、東北等著名景觀之地。西至天山山脈下的“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”賽里木湖,南至“中國唯一的熱帶海濱城市”旅居,東至“中朝邊境”長白山山脈 ,北至“中俄邊境”呼倫貝爾大草原。

中國那些風光薈萃之地,“地理教科書”橫斷山脈,“世界屋脊”青藏高原,“地球第三極”羌塘自然保護區,“塞外江南”伊犁草原,“古絲綢之路”河西走廊等地,都去過數次了。不知什麼時候,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“鹹魚”,無論再驚豔的風光,也感到審美疲勞,提不起興致。
這一切的一切,都要從最初辭職從事旅遊自由職業的工作經歷說起。

2018年,我兢兢業業地踏入了一廣告傳媒公司,從事一名編輯。自己頭鐵的性格,纔到公司兩天,就把一女同事氣哭。女同事向老闆訴苦。只一下午,我便被老闆“提拔”到了他的另外一個旅遊公司搬磚。
“廣告傳媒的文風太固化了,或許你更適合往旅遊自媒體方向發展,那種自由灑脫的風格,應該更適合你。”

果不其然,被老闆從廣告公司調到旅遊公司後,公司第一次誕生了“10萬+”,又突破了“100萬+”,我的戰績贏得了領導們的一致認可。
有領導開起了我的玩笑,稱呼我爲“夏主編”。整個旅遊公司,3名銷售,2個老闆,1個計調,還剩我一個編輯。我一人扛起了公司“媒體部門”的大旗,身兼採編、編輯、校對、美編、總編等數職,因此被稱爲“主編”也不過份。出於對部分客觀事實的認可,我便無奈接受了“夏主編”稱呼,開始以此戲謔名頭自稱。

第二年,因爲業務發展方向的原因,我從該旅遊公司離職,後面又陸陸續續新進入了幾個旅遊公司。不知是時運不濟,還是蒼天有意雕琢,不久之後從2019年持續到2022年的“旅遊業3年大蕭條事件”,我待過的那幾家新的旅遊公司,也相繼破產了。
無奈之下,我開始全職旅遊自媒體,通宵熬夜認真做攻略,名字就叫“夏主編旅遊攻略”。以新疆爲例,我製作出了“各大新疆旅遊線路圖”,並系統性地寫完了諸如“全疆大環線、北疆大環線、南疆大環線、喀伊環線”之類包含詳細日程、景點、住宿地等關鍵信息的路書。

這些自駕攻略,做的時候很辛苦,經常不知不覺就從夜幕降臨熬到了晨光照射牀頭的節點。一整個夜晚,喝着咖啡,聽着歌,時間消散得很快。檯燈下拿着紙質地圖在書桌上刻苦研究思考的畫面,回憶起來倒是充實。
累是累了點,但真實、簡單、實用,獲得了不少旅遊愛好者的認可。5年過去,我在網絡上總計積累了約60萬的粉絲量。
攻略做累了,閒暇時光裏就約上朋友出門自駕遊,5年來,去了很多地方。我比較喜歡雪山、草原、峽谷、森林、大海之類的景觀,就喜歡往新疆、西藏、川西、雲南等景美人少的礦野之地跑,還在四川成都、雲南大理分別旅居了一年。

雪山類景觀,“四川最高峯”貢嘎雪山的日照金山看了,“雲南最高峯”梅里雪山的日照金山看了,“世界最高峯”珠穆朗瑪峯的夕照金山也看了。還有“中國十大最美雪峯之首”的西藏南迦巴瓦峯,也去了很多次,只是很遺憾沒有看到其“羞女峯十人九不遇”的金光乍泄景觀。
除此之外,“中國四大草原”伊犁、呼倫貝爾、錫林郭勒和那曲草原,也都去過了。還有森林類景觀的大興安嶺、小興安嶺、墨脫原始森林、夏塔冰川森林公園等,都有體驗。

作爲一名從小生長在山城的重慶人,小時候就有一個住在海邊的綺念。後來,受益於自由職業的自由辦公地屬性,我索性和幾位同樣從事自由職業的朋友,一起搬到了海南的一座小島居住。距離三亞高鐵近30分鐘,下樓走幾步路就是大海、沙灘和椰林,儘管體驗熱帶海濱風情的愜意。
就像很多旅遊人對“旅遊久了,漸漸發現旅遊對自己失去吸引力”深有感觸一樣,我也在不斷行走中,喜歡上了到處行走,但卻感覺旅遊對自己失去了吸引力。

和那些一年就出遊一兩次的朋友一起自駕雲南怒江大峽谷,他們見到路邊險峻多姿、層疊峭落的峽谷,驚訝得大叫連連,然而我卻車都不想下,實實在在成爲了那種對旅遊來說極其不解風情的不合格隊友——一條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鹹魚。
無論見到什麼風光,都覺得索然無味,車窗不想打開,車不想下,照片不想拍,動態更不會更新。看着一些剛出來的朋友對於大地褶皺裂痕、山川波瀾羣立的驚歎表現,總覺得自己想個波瀾不驚、心如止水的老者一樣,嘴裏總是念叨着,“就這,有什麼好拍的?”

對我來說,欣賞一系列遊客對於各大自然名勝風光的差異反應,反而比觀看風光本身有趣。就這一點來說,我的個人旅遊愛好,倒其實更想去那些人多的地方,觀察人,比看景有意思。
別人到了景區,是專挑沒有人的畫面拍;我到了景區,是專門找人多的地方拍,每一位陌生人臉上形態各異的微妙表情所組成的鮮活畫面,令我感受到另一種遠超地貌環境本身的生命氣息,那不是大自然固然的鐘靈毓秀,而是芸芸大衆奔走不息的堅韌歡聲與酸甜離合。

我想,這可能長期旅遊的後遺症,把中國那些主要景點都走遍之後,會有種疏離之感,哪怕新到一個古鎮,總會覺得這個地方你好像來過。
精心修建的仿古建築,縱橫交錯的四方老街,青巖藍牆的咖啡書屋,燻煙飄縱的烤腸肉串,看那柿子樹,看那藍天白雲,看那銀杏樹下吉他絃聲在遊人腳跟飄落的音軌,彷彿同樣的場景,你來過一次又一次,這一次只是換了個地理座標,不管跑到什麼樣的街角巷尾,哪裏都一樣。

如此旅遊久了,自然覺得各類旅遊勝地,難有意思。就像一位常年從事新疆旅遊的司機,外地遊客在那拉提草原兇猛的烈日下奔跑呼喊、喜笑顏開,他自己則只顧坐在車內,關着車窗,吹着空調。對他來說,比起窗外旖旎多姿的雪山草原、杉林溪流,拿起手機刷兩個小視頻,更能打發時間。
有的人說,旅遊不要經常在外,偶爾出去纔是最好的。長期外在,審美疲勞了,對什麼景觀也提不起興致,那樣遊起來也沒有意思。間或出門旅遊一趟,對外界事物保持着強烈的新鮮感,讓旅遊成爲平凡生活的調味品,這纔是更好的狀態。

也有人說,旅遊是有層級的,看景總會看膩,風景看多了就應該多看看人文。看山是山,看山不是山,看山還是山,各道境界逐次上升,但又宛如鐘擺一樣循環往復,這纔是旅遊的本質。
簡而言之,或許我該去多嘗試深度體驗一些人文方面的旅途。可是,人文之旅需要深厚的人生閱歷和文化沉澱,我雖然自稱夏主編,但也清楚自己那幾斤幾兩的文化素養,你要我去看布達拉宮、看故宮、看兵馬俑,我看不懂呀!

我只會不斷站在布達拉宮廣場前,望着巍峨神聖的布達拉宮,好奇着裏面的金銀玉器、文物珍寶,到底能值多少,是不是真的像傳言中的那樣價值連城。
文化景觀之類的東西,就好比微積分之於中學生一樣,對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。我終究是一位俗人,只能用普通遊客的眼光去理解旅遊萬千事象。

對我而言,旅遊最大的敵人,不是消費,不是時間,也不是身體,而是令人絕望的審美疲勞。從事自由職業,我的時間相對自由,一次出遊30天都無關緊要;避峯出遊的情況下,酒店機票也便宜;加上自己雖不是長跑冠軍,但身體健康,去到海拔5500米的地方也沒有大礙。總的來說,旅遊各方面都達標,唯有自己內心過不去的那道坎——審美疲勞,如何也無法戰勝。
人要如何化解旅途中的審美疲勞,就連AI也沒有答案。

當然,也會有人質疑,夏主編肯定是把旅遊當成工作後,纔會覺得旅遊無聊的。
事實上,並非如此。爲了驗證該說法是否成立,曾長達半年的時間內,我沒有寫任何一個字,沒有更新任何一篇文章,只管到處旅遊幾個月,像辭職半年一樣,就把自己當成普通遊客來遊玩。然而,無論我怎麼把工作踢到一邊置之不理,怎麼用心去融入正常遊客羣體,各道旅遊風光給我的體驗,無疑都是一樣無法迴避的四個字,食之無味。
爲了對抗旅遊漸久之後的審美疲勞,我絞盡腦汁,刻苦拼搏,靈光乍現時甚至還特別和一些不怎麼出遊的隊友一起遊玩,希望通過他們的熱情,喚醒我這條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“鹹魚”的旅遊興趣。

徒勞,皆是徒勞。
我仍然是對周遭所見之美景毫無興致,反而只對旅途中的人感興趣。不管是外地遊客,還是本地餐飲店的服務員,比起對於當地自然地貌的認知,我更喜歡和他們聊起真實的個人經歷、生活態度、旅遊體驗等信息。比如,一個月掙多少錢,孩子教育如何安排等。
有時候,因爲打聽時問得太正式熱烈,反而被隊友責斥爲不禮貌。

比如,今年5月自駕新疆伊犁唐布拉百里畫廊途中,我們在路邊的咖啡車喝咖啡。突然過來一位路人,是咖啡車大叔的朋友。他一坐下來,我就問他,是本地人嗎,從小生活在新疆嗎,在這裏做什麼工作……恨不得把的履歷都拿來研究一遍。
問了3個問題,人家根本不想搭理我,坐了一會就走了。
後面聽咖啡車大叔說,他是當地某某公園的一把手。朋友也說,剛纔我問的那些,別人明顯就不想搭理我。我那種聊天問法,就像審問一樣,誰喜歡。
從禮貌角度而言,過度打聽別人的個人經歷,這實在有些突兀生硬。但我確實太想知道,新疆本地人關於旅遊、工作、生活方面的地道經歷了。

後面,坐在草原雪山下的咖啡車上,大叔給我們講了諸多關於獨庫公路、咖啡車行業狀態的鮮活狀況,那可把我聽得入神了。與此相比,再好的自然風光,算得上什麼!
獨庫公路喬爾瑪公路旁,一邊曬着太陽,一邊喝着咖啡,一邊聽咖啡車大叔談天說地,這樣的旅途纔有意思。大叔說到,這可能是咖啡車行業的最後一年,因爲行業太捲了,他們一開始隨便在公路邊擺攤,慢慢變成公路邊擺攤也得繳費,一年5000、7000塊,像獨庫公路的某些攤位,甚至已經賣出17個攤位80多萬的天價。有些人,在獨庫公路上賣物品,3個月掙了上百萬。

唯有在旅途中聽人講起這些“小道消息”的時刻,我才感覺自己不再是旅遊途中一條對什麼風光都提不起勁的鹹魚,而是儼然成爲了一隻黑暗洞穴中炯炯有神、求知若渴、蓄勢待發的猛獸。我巴不得和他從宇宙誕生,聊到中華民族旅遊業的5000年發展史。
就這點再具體而言,大家趨之若鶩的獨庫公路風光,給我的興趣,還沒有獨庫公路邊負責環保的工作人員給我的興趣大。他們在獨庫公路每天要撿多少瓶子,每天開着三輪車有什麼困境,對於遊客亂扔之物又有什麼想法等等。我對這些關於獨庫公路生態民生方面的胃口,遠勝於其本身的逶迤風光。

這便是,辭職旅遊5年,我成了一條麻木的“鹹魚”,旅遊對我不再有吸引力的整個過程。
說到底,可能是興趣變了,或者一開始的興趣,就從未在景觀層面,而是更喜歡研究當地的風土人情,這不是說歷史教材上一些頻繁出現的年代信息,或者博物館裏那些不會說話的陳列擺件,而是自己親身看過、親身打聽,親身詢問、互動、參與着的活着的文化歷史遺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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