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伏展客戶少了，外國人多了；上游嘗試“以大收小”，下游推進技術升級
“2024年和2025年一季度，光伏主產業鏈虧損巨大。”在剛落幕的2025年SNEC光伏展上，天合光能董事長高紀凡指出。光伏行業毫無疑問正處於寒冬之中。據《財經》統計，參考申萬行業分類，光伏硅料、硅片、電池片、組件的A股及港股上市公司，2024年及2025年一季度合計淨虧損約787億元。受政策催生的“430”（5月1日前併網的分佈式光伏執行原有政策）、“531”（6月1日起新能源逐步全面進入電力市場）搶裝節點影響，今年1月-4月國內新增光伏裝機104.9GW，同比增長75%。其中4月單月新增光伏裝機45.22GW，同比增長215%。但搶裝潮只給供給端帶來了短暫的喘息。三一硅能董事長代晴華提到，搶裝潮期間，組件價格最高曾達到0.75元/W，頭部企業達到了0.8元/W，但到了6月，行業平均價格又跌回0.65元/W，甚至有企業降到了0.62元/W。6月1日起，新能源項目開始全面入市，由於各省政策仍在持續出臺和細化，當前光伏電站難以測算投資收益模型，需求也隨之減少。“現在好像沒有人知道分佈式項目到底要怎麼入市交易，我們也很難推動代理商。”一位光伏組件銷售和項目開發的人士表示，6月以來業務量明顯下降，只有極少數自消納良好的工商業項目能落地簽約。他提到，今年參加SNEC展會有兩個很明顯的感受：一是雖然展會仍然人頭攢動，但真正談生意的客戶較往年明顯變少；二是外國人明顯增多，而拓展海外業務也是其公司今年的重點。無論是產業鏈降價還是“136號文”政策，給行業帶來的不只是危險，也有機遇。中國光伏組件價格的下降正進一步推動全球清潔能源轉型進程，也激發出更多新興市場。而就國內政策而言，正泰安能董事長陸川指出，“136號文”其實是從事實上宣佈了清潔能源將成爲主力電源。以前對清潔能源有大量保護，比如給補貼、固定電價，而但凡要成爲主力，一定要接受市場化的挑戰。從長期來看，清潔能源在電力結構中的比重一定會進一步上升。不過，短期內行業供給過剩的形勢並未改變，光伏企業仍要跨越一段黑暗時期。有光伏企業高管告訴《財經》，預計今年三季度會比較難，四季度考慮到集中式放量，形勢可能會有所好轉。中國能源研究會常務理事李俊峯直言：“我們（光伏行業）現在確實是病了，病了就要喫藥，看清形勢，控制產量和節奏，不要寄希望於別人喫藥，別人喫藥不解決我們的問題。”面對下半年的悲觀預期，光伏主產業鏈中的龍頭企業們正努力探尋自己和行業的“藥方”。“希望我們光伏行業的每一個單元都要聯合起來，快速行動，以大整合、大調整、大變革，走出今天的暗淡。”協鑫集團董事長朱共山指出，今年下半年到明年一季度是光伏供給側改革的關鍵窗口期。“大家現在都希望材料漲價，我經歷過多個光伏週期，每個週期都是材料先漲，帶着全行業一起漲。”朱共山提到，近期協鑫正在與通威聯手，在國家相關部委的關心下，加快供給側的改革，全面整合優質產能。這一說法證實了一個月前的市場傳聞，即硅料環節的龍頭企業正計劃聯合收併購其他企業的產能。據《財經》從知情人士處瞭解，這一傳聞當時是通威股份在投資者交流會後透露。但通威主席劉漢元並未在此次SNEC展會期間公開發言。另一家硅料龍頭大全能源在回應此傳言時表示：“無論探索方案以何種時間表和路線圖順利落地，對於光伏行業本身來講，就已經走在了改善向好的道路上。公司作爲產業主要的參與企業，始終保持積極支持、配合的態度，願意參與和協同發揮各方優勢，尋求解決之道，並在探索的過程中始終將股東利益置於核心位置。”“如果不實施整合，五年之內可能都無法出清。”協鑫科技聯席CEO蘭天石認爲，中國企業家是最有韌性的一羣人，而企業是他們生命的延續，是最難以割捨的，但過去一年的經歷已經表明，慘烈的價格戰難以實現行業出清，與其最後以暴雷、破產的形式退出，讓包括銀行、政府在內的利益相關方均受損，不如用一種相對比較溫和的方式，承受一點虧損，但是能收回大部分投資。蘭天石表示，產能被收購後會停掉，用未來的收益去承接債務。“產100萬噸，賣8萬元/噸，和產200萬噸，賣3.5萬元/噸，顯然是前者更好。”他舉例稱。不過，也有業內人士對這一思路的可行性提出質疑，認爲其可行性不強。當前主要企業的產能利用率不足五成，連續虧損已經讓這些企業缺乏大額再投資的能力，而新收購的產能卻只能閒置，其次，六家硅料龍頭以外的新產能技術水平相當，且大多數股東實力雄厚，沒有相當的代價不會輕易出手，併購估值、交割條件等等，這些如果按照市場邏輯，或許談幾年也很難成交。在蘭天石看來，這一方案需要成立一隻基金，以“收購企業出資任LP+金融機構借貸+第三方管理”的模式運行。據他介紹，目前頭部企業正在跟一些二三線企業在談，但更多是首先跟國家、銀行談，爭取他們的支持，否則後續難以推進。當前硅料價格已經跌破所有企業的全成本線，更是低於一些企業的現金成本。據第三方諮詢機構InfoLink，6月12日當週的硅料成交量較少，採購方希望壓價至30-34元/公斤，而賣方的成本無法承擔，價格仍在僵持中。朱共山認爲，當前需要政企聯動促出清，以“市場化兼併重組+技術淘汰機制+政策強制約束”去產能，通過“供給側自律+需求端刺激”去庫存。光伏硅片、電池、組件構成了光伏主產業鏈的中下游環節，也是光伏發電效率技術迭代的核心環節。晶澳科技產品與解決方案研發中心總裁歐陽子表示，光伏行業的每一次危機，都伴隨着技術的跳躍式提升，而2025至2026年的技術升級正在進行中。在本輪產能過剩的週期中，電池環節的TOPCon技術在短短兩三年內迅速擴散，產能膨脹，導致該技術只享受了八個月的紅利期。在本次SNEC展上，不少企業家、學者都對此進行了反思。隆基綠能創始人、中央研究院院長、CTO李振國表示，在過去一二十年裏，光伏發展突飛猛進，幾乎任何一項創新都會迅速成爲行業的公共知識。在供給短缺的階段，這對創新者來講並沒有形成實質性傷害。但一旦過剩來臨，就會傷害創新者的利益。在此輪週期中，隆基選擇押注BC路線，在爲BC（背接觸）一代產品交出昂貴的學費後，其BC二代產品正在進入收穫期。目前，其二代產品Hi-MO 9量產峯值功率670W，組件轉換效率24.8%。《財經》注意到，在本次展會上，除了同樣很早押注BC技術的愛旭，也有不少其他同行推出了BC產品。隆基綠能戰略管理中心總經理謝天表示，隆基與合作伙伴有信心保持一年半到兩年左右的領先程度。李振國表示，隆基將通過“自主創新+協同合作+知識產權保護”的模式來實現BC技術發展的新模式。目前在23處關鍵技術，與191傢伙伴合作，實現了55項協同創新。在BC生態圈中，知識產權將得到保護，而參與方的毛利也有所保證，實現多贏。隆基綠能此次還推出了700W+，轉化效率25.9%的HIBC新產品。據官方介紹，HIBC融合了HJT和BC技術的特點。上海交通大學太陽能研究所所長、教授沈文忠提到，原來BC都是外國人創造的結構，但是高低溫結合的HIBC結構完全是由中國人發明創造。以晶科能源爲代表的TOPCon企業也在積極探索擺脫同質化的道路。作爲TOPCon技術的領先者，晶科能源此次推出了Tiger Neo 3.0組件，預計年底可交付670W，組件轉換效率24.8%的量產產品。晶科能源副總裁錢晶表示，未來無論是TOPcon、BC還是HJT，都將以650W功率爲分界線，650W以上的高性能產品可以實現溢價，而650W以下的普通產品價格只能隨行就市。“650W是一個很重要的點，如果你的產品結構中650W以上的產品佔比越大，就會越快地迎來拐點。”錢晶強調，加速產能優化佈局將是晶科今年的首要任務，預計將在年底前完成40GW-50GW產能升級。對於新一代產品，晶科方面預期將較上一代實現10%的溢價，約0.5美分-1美分/W。錢晶指出，這是經過多場景模擬經濟測算的，即使在溢價的情況下，高性能高雙面率產品仍將幫助客戶實現更低的度電成本。天合光能則以鈣鈦礦疊層技術爲此次力推的亮點。高紀凡表示，現在爭論TOPcon、BC還是HJT哪個技術路線更好已經沒有意義，三個技術都是伯仲之間，在不同場景各有優勢，而鈣鈦礦疊層纔是邁入新的歷史階段的關鍵。天合光能此次展出了841W，組件轉化效率27.1%的鈣鈦礦疊層產品，高紀凡提到，將於今年建設中試線。不過，鈣鈦礦疊層的穩定性仍有待驗證，且大規模生產仍需面臨技術、成本等多重難關，短期內或許難以實現量產。晶科能源CTO金浩指出，未來三年，TOPCon電池及其升級技術的轉化效率有望達到28%以上。根據晶硅路線的提效預期，綜合效率、可靠性來看，鈣鈦礦技術，尤其是鈣鈦礦-晶硅兩端疊層技術，短期內還是較難與晶硅路線在傳統電站層面抗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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